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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塘的那杯绿茶》
小林原创作品,发表于2008/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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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南转身,桥上已是无人
突然有箫声,在墨绿如缎的水中飘荡



  江南多水乡,上海到西塘,二百里的路程,时光倒流三百年。
  那天到西塘,暮春的一场细雨突然降落,穿过长长窄窄的一条青石板小弄堂,一片往事豁然在眼前。三百年前的水乡,三百年前的江南,那时的如烟回忆,那时的似水流年,原原本本的,保留到了现在。
  依旧是一拱如月的石桥,依旧是桨声四起的流水,依旧是青瓦灰墙的枕河人家。时间在这里,仿佛永远都是停留的。这场春雨在此等待我们好久了吧?上下影摇波底月的弯弯石桥,是等着我们的造访么?河边拂面的绿杨柳,是为我们的邂逅准备的么?
  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绵绵的春雨、清寂的小巷、茶馆中悠闲的老人、驳岸边袅袅的炊烟……现实和梦境突然不谋而合。默契的、亲切的、温暖的,西塘,就像一场黄粱未熟时的春梦,经过这里的人,也不免会沉入这场梦里。每天这里承着来来往往人们的桥,也必定把它的日记写进河里,于是河水也被染出墨绿的温柔颜色,等着谙乃声里摇过的乌篷船细细阅读,这三百年里,才不管成王败寇的吴越争霸旧事,也不曾理会那浣纱越女无尽的哀怨,所有这个小镇的秘密和心事,都统统随着月光里的静静流水,淡淡流去了罢。



  西塘多小巷,那长长的窄窄的里弄,凉凉滑滑的青石板铺就,印了无数的身影和脚板,百年的春雨和秋风浸润过,点缀着弄两旁的雕花窗户,马头墙,突然开谢的几盘寻常小花。这寂寥的雨巷,希望邂逅的,是打着红色油纸伞的,伴着杏花的香气的,恍如旧了的水墨画,让视线一路追随,直到桥头慢慢隐没的丁香花般的背影。
  然后突然晚了,在小巷里游走迷失突然丢了时间,突然就是晚上了,没有华灯四射的喧嚣,也没有晦涩阴暗的凄冷,西塘的夜里月亮慢慢地升高,白日里游人如织的嘈杂,在这夜里也早已经褪尽,犹如卸去了浓艳的装饰,此刻的西塘还复了素雅恬静、温婉如玉的本色。




  河水的两岸,渐次亮起红的灯笼,泄密般的描绘着西塘人家的温馨。轻风荡过,月色无痕,只有几丝幽悠的香气若有若无。隔水而望,翘首探空的飞檐、雕刻精巧的花窗,在灯笼光晕的映射下忽明忽暗,抽象而静谧地摇动于水影中。
  在夜的西塘走着,坐着,慢慢的突然的醉了,是真的醉了。酌饮几杯西塘的黄酒,浅尝几口水乡的白鱼青虾,入口柔和鲜美,一脸和气的酒家老板,人情世故都在脸上的笑容里,突然悠悠地,说起了西塘久远的古闻,那些关于人家和酒酿的故事,引诱我们不忍走出酒馆,然后几乎醉倒在钱塘人家的一豆油灯之下,朴实古旧的木头酒桌之上。
  脚步晃晃的,走出又走进西塘时光的话语间,街上乘凉的人是醉的,水里的乌篷船是醉的,看桥,桥是醉的,看水,水也是醉的,看这陌生而熟悉的西塘,也是醉的。
  找一个美人靠把自己放下,远处突然有幽幽的笛声,水声不知不觉有些温柔,水边的戏台,正准备演起《玉堂春》,这江南的一梦啊,都在醉着了。





  醒来已是清晨,隔着水边老屋楼上,镂着牡丹和蝴蝶的木窗户,见到西塘的苏醒。
  从高处,像鸟一样,看见黑瓦白墙的层层房子,沐浴在清的晨雾当中,这纯纯的黑白灰间,像极一篇秀丽的书法,行书般的流畅布局高低起伏,有大开大合的酣畅淋漓,有精细秀美的巧夺天工。以行舟为笔,以流水为纸,洋洋洒洒的铺陈开来,最后,清晨的炊烟像是最精彩的落款,注释着平常人家生活的诗意和温柔。
  下得楼来,一只老黄狗在巷尾散步发呆,清晨的小镇散发着独特而难以形容的香味,似乎是青石板被朝阳晒起的气味,木头楼阁年代久远的气味,温柔的河水被水草撩拨的气味,柴火和蜂窝煤烧起的炊烟的气味,还有流动着淡淡的菜油炒菜的气味,这种种气味混合起来,像极了告别久远的故乡味道,老黄狗跟着我,慢慢走上桥头一起开始回忆往事。
  郑愁予的诗就是在这样的清晨写就的吧:“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窗帏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忧郁的回忆,在这样的情景里散发着悠悠的香味,在西塘人家的窗口里飘出来,落下来,在心中生根,挥之不去也。江南的忧郁,小镇的故事,就是这样不轻不重,不浓不淡,清秀宜人。
  在西塘的那个清晨,我去镇上那家老茶馆喝了一杯绿茶,茶水清澈,微带苦涩和清甜,不经意与茶客们闲聊起来,说说世间兴亡,说说西塘往事,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我是一个有江南情结的人,其实,小桥流水人家这个形容词,并不能体现江南的全部,我在江南,一条接一条村庄间匆匆忙忙的走着,想找出这种情结根源所在,却发觉江南的风景如此真切,却又遥远不可及。
  可是在那个清晨,我在西塘那家小茶馆,喝着一杯淡淡的绿茶,才突然发现江南不是一幅画,也不是一片风景,江南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
  最后我喝光那杯绿茶,没有加水就离开了西塘,带着我对这个小镇的不舍与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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