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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寻找心灵故乡的漫游
小林原创作品,发表于2008/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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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 小林


 


  暮春季节,我独自一人动身出发去皖南寻找徽州。

  虽然久闻徽州的民风淳朴,之前也多有谋划,但一个人在合肥汽车站上车去泾县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是陌生的旅程,随身带的手提电脑、数码相机和现金总值也不少,但在旅途的后半段才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当地虽然不是富裕之地,但人们的纯厚也让我感动不已,后来,我往往是把装着手提电脑的背囊往汽车上随意一丢,呼呼大睡,醒来的时候往往会有同行的村民提醒我别忘了东西,由于去的地方生僻,一路并无旅客同行,同车的都是当地村人,还有家禽蔬果特产之类,困时睡觉,精神的时候和同车上的大伯阿婆小妹瞎聊,很喜欢这种在路上的感觉。

  出于自由自在的考虑,一路上没有预定食宿,后来证明这并无困难,只要不是旅游旺季,住宿和吃饭都易找,价格也低廉,徽州的竹笋炒肉、雪菜小圆笋、河鱼河虾、乡间油菜、走地土鸡、土鸡蛋、莴笋和带点焦香的菜油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每顿必喝一两瓶冰冷的啤酒,醉醺醺睡去。

  现在的人们对徽州的印象,大概知道的只是宏村、西递、黄山这些著名的地方,其实徽州是一个相当大的地域概念。2200余年前秦代在此置郡县,先后经新都郡、新安郡、歙州,北宋末年设徽州至今。旧时的徽州辖徽州府、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绩溪共一府六县。时光流逝,关于徽商、徽派文化的昔日辉煌已成往事,只有无数古朴的徽派村庄散落在皖南大片的山间,深藏如世外,等待着人们一一寻访。

  我在一张自制的徽州地图上点点画画,寻觅那些藏在美丽地名间的秘密,向当地人打听,靠一本过期的旅游索引,随心所欲坐上乡间的中巴,颠颠簸簸,路过一个个陌生的地点,这样的旅程充满未知与惊喜,却也怡然自得,乐趣无穷。


 


  我从合肥出发去泾县,路程390公里,目的地是桃花潭镇。一路南行,时间是暮春,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基本都开过花了,结出翠绿的豆荚,夹杂着些零星开剩的嫩黄的花,气候清爽,阳光明媚。

  到达泾县的时候是中午了,对泾县慕名已久,因为这里盛产宣纸,但微让我失望的是这个小县城象我见过的大多数县城,在现代和破旧之间挣扎,都是些凌乱乏味的瓷砖低矮楼房,做宣纸的作坊没有了,做宣纸的工人都纷纷下岗骑三轮车,我找了这样一俩三轮车,绕着县城兜了一圈,听着三轮车司机缅怀宣纸工厂的辉煌岁月,找家小店吃饭,喝啤酒,去县城车站,上了去桃花潭镇的中巴。

  去桃花潭的路相当难走,正在修路,至于我选择的第一站就是桃花潭完全是因为受了著名唐诗的毒害,一千二百多年前,唐朝著名旅游作家和驴友李白也正颠簸在这条土路上,在江南一带到处蹭饭蹭酒,他在长安喝酒吃肉时认识的朋友汪伦写信给他,邀请他到泾县来,说他的乡下有“万家酒店,十里桃花”,李白为了美酒和桃花,颇经辛苦的跑到了多山荒僻的泾县,汪伦当然设酒接风,大肆迎接,席上,汪伦说“桃花者,潭水名也,非十里桃花。万家酒店亦非有万家之数,乃店主姓万。”两人举酒大笑。经常玩弄文字的李白,被文字玩弄了一回,也算得其所哉。

  李白盘桓了几天,自然少不了天天在桃花潭边酒足肉饱,终于要走了,当然离去之前,必定是一场大醉,李白带着酒意将欲登船,汪伦唱着歌前来送别(喝多了?),唱的必定是皖南的乡间小调吧,歌的大意应该是“远来的客人你别走,快来再喝一杯酒”这样的吧,李白挥笔,在泾县的特级宣纸上写下那首千古传颂的小诗,桃花潭清澈的流水虽然没有一千尺深,这首诗却流传了一千多年。

  这算是千古以来最为理想的朋友关系了吧,两人许久没有相聚,又都热爱喝酒和谈论文学,并不牵涉什么金钱权势,李白正在有点落魄。汪伦也是一介布衣,闷居乡间,天天和农妇渔夫交流,寂寞难耐。朋友的情谊难得的是千里寻来,一邀一送之间,成就了千古悠悠的桃花潭水。

  桃花潭水的落日很美,让我久久不舍离去。


 


  接着的旅程是泾县的查济,那里号称“查济査半天”,意思是村庄大的遮住了半边天,我从村头走到村尾整整花了两个多小时,无数气派的徽州大屋,或被荒弃,或门庭冷落,只有石阶间的春草透露出些许往事的信息。

  离开査济,下一个地点是章渡,我对章渡的了解源于互联网上一张模糊不清照片,和一段不超过200字的介绍,此外,再无其它资料,那张黑白照片上有一条小河,小河边有一排吊脚木楼,因此被称呼为“江南千条腿”或“江南千尺栋”;此外在明清鼎盛年间,章渡是泾县的第二大码头,此外,再无其它任何资料,这让我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神秘感,于是我在画地图的时候,特别安排了在章渡住一晚。这里没有游客,也没有旅游业,当然谈不上什么保护,与外界唯一的交通是每天两班路过的中巴村,但是我后来觉得,这是我这次徽州之旅印象最难忘、感觉最好的一个地方,不为什么,只为它让我看到了真正的现代徽州。

  章渡的河水清澈,木楼破旧,旅馆的老板娘在我拍照回来天色昏黑饥肠辘辘之后做了鸡蛋汤和笋炒肉,那一顿鲜美无比。

 

 


  我从泾县章渡镇出发,去坑口村,那天早上我创造了自己的转车记录,从章渡一大早等车,到泾县县城,经过打听,没有直接到达绩溪的车,于是先坐车去徽菜之乡旌德(因为赶车没来得及在旌德大吃一顿,有点可惜),然后转车去绩溪,再在绩溪坐中巴,终于在中午时分到了坑口村。

  在旌德去绩溪的路上,风光慢慢变得旖旎起来,山渐明,水渐秀,坑口村如一页小舟,飘荡在皖南的万山之海上,道路的崎岖,造成了空间上距离,而空间的距离又造成了时间的距离,我在坑口村,仿佛时光倒流50年。这里是胡适的故乡,他后来去了北京,去了美国,塑造了现代中国思想的雏形;这里是胡雪岩的故乡,他后来去了杭州,去了上海,成了曾经富甲江南的红顶徽商;这里还是现任国家主席胡锦涛的故乡。这里是徽州的起源之地,这里盛产徽墨,这里有许多不近不远的往事。这里还有座气派的“胡氏宗祠”,很多干部进去参观祈福。

  湖村在绩溪县坑口村以东约15公里处,山路难行,与世隔绝,那里有徽州最美的门楼,层层叠叠的木雕砖雕石雕装点着每户人家的大门。

 

 

  一路暴走了许多偏僻的村庄,有些累了,坐车去歙县县城休整。

  歙县算是黄山脚下比较有名的一个旅游区了,处于正在进行中的喜迎宾客大开发大建设阶段,县城里新建了不少崭新的徽派建筑和牌坊之类,高大雄猛,金碧辉煌,看得我好生没劲,在街口对着导游地图发呆,然后看上了一个地方:斗山街。斗山街小巷深邃,纵横交错,在无数不为人所留意的角落,一部破旧的徽州地方志为我掀起了一个小角。

  渔梁古镇在歙县县城旁边,慢慢步行可到,当然坐摩托车一般司机也不会宰你,我到达渔梁镇的那个下午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渔梁坝淹没在一片明丽阳光中,老街风情依旧,平静如昔。这里的渔梁古坝平缓大气,还有清澈的新安江水,是个让人迷醉的地方。

 


  然后转去唐模和呈坎,唐模的水街风情无限,呈坎则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古村,号称“江南第一村”。

  我找了一部小面的,从歙县县城出发,一路是徽州常见的崎岖土路,一路上,棠越过去了,唐模过去了,潜口过去了,呈坎仿佛在路之尽头,路上的车辆越来越稀少了,路也艰难起来。
 
  对于呈坎我了解不多,大抵知道历史悠久,有元明清建筑物无数,蕴育徽商大家族无数,是个依风水学说而建的名村。给我带路的村里长大的导游小妹似乎所知也不多,有一些没一些的说着,时时和村里的人聊几句,逗逗路过的小孩小狗,非常不专业。但这种导游风格让我由衷的喜欢,想学习知识不若看书上网,何必千里外跑来?旅游不外一种感受,还要听人做思想道德教育是一件扫兴无比的事情。
 
  村里有很多高大气派古旧的徽派建筑,除了一些国家保护文物,明清的房子都有人随意的住着,人们淡淡然然的生活做事,高兴苦恼,村里有一种久违的乡村间的随意和寂寞,这里似乎永远也没有热闹过的时候,转过一个大屋又是一条青石小巷,农人赶着牛羊在小巷里穿行,妇人提着篮子去河边洗衣,上学的儿童快乐的边走边玩,在某个偏僻的角落,突然冒出一间屋檐下的小杂货铺,陈列着简单的货物,店里昏暗而陈旧,但小店的老板温和的笑着而善谈,墙角有几株等待出售的土兰花.......不知不觉之间,突然发现我迷路了。
 
  我彻底的在呈坎的九十九条巷子里迷失了方向,转来转去,有时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兜来兜去又回到了原地,巷子深处不时的有古旧而庞大的徽居,安静的四合院里,一样的四水归堂,一样的高深的天井,精美无比的木雕砖雕石雕,时间仿佛停留在这神秘的明清时代,历史就这样在我的寻寻觅觅中行走,那些陈旧的高墙旧门里迷茫着怀旧和清寂气息,让我宁愿迷失在这条美丽的古村里,深深的迷恋,不愿离开。

 

 

  终于是要走的,下一站是黟县,可以通过黄山市中转。

  黟县去了卢村、关麓和南屏。卢村的木雕艺术巧夺天工,代表着徽派雕刻的最高水平。关麓整条村就像一家房子,可以足不出户窜完所有人家,相当宏伟有趣的古旧大宅子。

  南屏则是《卧虎藏龙》、《风月》、《菊豆》的拍摄地,是一座有千年历史、规模宏大的古村落,至今仍完整保存近300栋明清古建筑。在南屏的时光里是在一种放松而悠闲的状态里度过的,没有导游的指点和驱赶,在村里随意的走着,也不担心迷了路,因为不存心要看什么景点,那两天的天气多云时有小雨,青石板的小巷湿漉漉的,村外远处的青山笼罩在轻雾中,空气潮湿而清新,村里的人们做着各种农耕,老牛在村边默默的吃着草。

  傍晚的时候,爬上村里唯一一幢三层的小楼看夕阳,看晚霞与密云的厮杀,看村里清一色徽派民居和高高的马头墙,炊烟在充满沧桑的房子间冉冉升起,村民们蹲在家门口端着饭碗与邻居大声谈笑,鸡犬声里还夹杂着母亲叫玩耍的儿女回家吃饭的声音,默默无语中,细细感受着纯粹乡村的那份静谧和安详,制定旅行计划时的踌躇和旅途上的艰辛仿佛都被忘记了。

  下一站,下一站婺源,走了太多的地方,有些累了,躲到婺源最偏远的理坑住下来几天。理坑因为路远难行,游客不多,徽派建筑艺术却是婺源最好的地方。那时的理坑密云浓雾,雨气蕴集,偏僻的古村吞吐着无边的山色。

  我是一个有古村情结的人,在徽州,仿佛一个遥远而熟悉的梦向我走来,伴着淡淡的轻雾,一些前尘往事和如烟思绪犹如马头墙上的春草悄悄蔓延生长,仿佛我曾经在这里居住了好久好久,也许每个中国人情感深处仿佛都有这样的情结罢。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一个没有做梦的香甜酣睡,醒来后,朝思梦想的故乡就在眼前了。烟雨里,采来院子里初开的野菊,远处青山若有若无,粉墙黛瓦之间,去年的燕子今年又飞回来了。如果我的前生不是这样的生活着,那我今世的深深迷恋又是为何呢?

(本文发表于《东方风情》杂志,如转载请得到授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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